“飞出来的灰，像大雾一样，那时候的人哪有什么防护意识，就这样一点一点吸进了肺里，当年我们一起干活的二十来个人，到今天就剩我自己了......”说到这里，李兆山哽咽了起来。
山东省临沂市一个村子的路边，两间简陋的板房，就是李兆山和妻子住的地方。李兆山今年58岁，日常的工作就是帮别人照看桃林，一个月只有五六百块钱的收入。林场旁的板房是他全部的家，平日在屋里看看监控，外出围着林边走几步就是他能承受的最大活动量了。
李兆山和妻子育有一子，年轻时全靠种地维持生计。随着儿子渐渐长大，种地收入难以支持养家糊口的重担。山村里没有什么可挑选工作，在年，李兆山通过亲戚朋友介绍去了一家矿山工作，负责在山上打炮眼，开采石头。当时妻子的亲弟弟也在这座矿上，同批工友有20多人。“那个年代不像今天，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网，我们连尘肺病是啥都没听说过。”李兆山无奈地说着。“就连我们当时承包矿山的老板也不懂，他包过来自己也干活。”
打炮眼的机器原本需要用水才行，这样既可以避免工具因高温破损，也可以降低打炮眼产生的灰尘。由于山上水资源运输成本高且困难，他们其中便有人想出了主意——不用水也照样可以。为了图省劲、打得快，他们把原本国家要求的“打水钻”变成了“打风钻”。没有水的防护，石英粉漫布在空气之中，日积月累，沉淀进了工人们的肺里。
年，同批工人们出现了第一个患肺病的人，检查结果是肺结核，大家也没太在意。仅隔1年，妻子的弟弟又出现咳嗽的症状，被诊断为尘肺病三期，确诊不到半年时间便撒手人寰。妻子弟弟去世后，弟媳带着女儿改嫁，原本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。工友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纷纷辞掉工作。
“孩子上学需要钱，以后成家也需要钱，不干活挣钱怎么能行。”李兆山说。停掉打矿工作的李兆山为了多挣点钱，转身去青岛干起了拆房子。虽然离开了高尘工作环境，但是过去受到的污染已经累积在身体里，李兆山肺部的状态终是一天不如一天。
起初，李兆山总是咳嗽，他回想起妻子弟弟发病前的症状，意识到自己的肺部也出现了问题。年，李兆山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，难以从事体力活。但李兆山总觉得只要自己还没倒下，能多干一天活是一天，能多挣点钱，家里的生活就能改善一些，医院检查，而是转去潍坊寿光市开始收废品。直到年，李兆山医院检查，被确诊为“矽肺三期”。
李兆山为家庭辛苦了半辈子，累垮了自己的身体，到头来却舍不得治病。尘肺病虽说属于职业病的一种，但因为当时李兆山是在私人承包的矿山工作，没有签订合同，也无法寻求赔偿。为了省钱，从年确诊到今天，李兆山16年来就只靠吃2块5一盒的红霉素消炎。“每次检查光拍片子都花不少钱，贵的药根本吃不起，这些年我就光吃这个红霉素。”李兆山拿起药盒说道。
好在，多年的辛苦让李兆山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，他终于给儿子顺利盖房、娶妻生子。儿子结婚以后，生下3个孩子。原来家里的房子太小不够一家人住，为了让儿子一家生活得舒服些，李兆山和妻子提出帮人看护桃林，每月不仅有元的收入，还能有一个栖身之地。
“为了健康，严禁吸烟。”李兆山把这几个字贴在一进家门的墙上。得病以后，李兆山戒烟戒酒，葱蒜等带点辛辣的东西也不敢碰。最要命是就是冬天，李兆山住的板房本不隔风寒，因为生病怕烟家里连炉子都不敢用，一旦感冒受凉，李兆山就会被憋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我能活到今天，已经很知足了。”这些年来，李兆山同批的20多位工友们相继因肺病去世。“唉，最年轻的也才30岁，从查出来到去世也就四五个月。”回忆起去世的工友，李兆山忍不住声声叹息。
眼看着工友们一个个的离去，李兆山这些年在心理上也早做好了打算。“比起他们，我有三个孙儿了，没啥遗憾的。”尽管饱受疾病的折磨，李兆山却一直积极乐观，微笑面对生活。闲暇时，他喜欢看看书、下下棋。《宪法》《民法典》都是他常看的书，他说：“看这些书，我能学到不少法律知识，人能活着一天，就得想开。”
“我不怨当时的老板，也不怨任何人，那时候就是因为自己无知。要我说，只有按照国家标准，做好防护，才能避免不得这病。”李兆山语重心长地说道，“我们俩现在就挤在这间小破屋，靠这2块5一盒的药也不知道能撑到啥时候，得过且过呗。”将来的每一天对李兆山来说都是一道道的难关。（图/刘圆林文/张遇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