矽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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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,天干冷干冷,巷道里没有多少行人和电机车,显得分外宽敞、静寂。四条铁轨仿佛被冻僵了的蛇,静静地伏在地皮上。要不是穿进两束灯光,谁也不会相信这儿竟然是数千名矿工经常出没的地方。

阎处长,咱俩换换,我去四队吧。走在后面的年轻人说。

我去吧。前面的老头回答。

三队近点,你身子不大好。

再远也去不了几回了。

一阵沉默。只有两束灯光在深深的巷道里跳跃。伴随着灯光的还有嗒嗒的脚步声。

阎处长,还是我去吧。走了一截,后面的年轻人又说。

四队今天放大顶。前面的人头也没回,边走边说。

你不放心?

嗯。

是不是对我不放心?闷走了一会儿,后面的年轻人大概憋不住了,怯怯地问。

谁说的?前面的人放慢步子,回过头来问。

谁也没说,是我瞎猜。后面的人低声分辩。他抽了几下鼻子,好像闻到了一股酒味。

灯光继续向前方移动着,后面拖着长长的影子。

阎处长,你参加工作有三十多年了吧?

到今天是四十年三个月零九天。前边的人一字一板地回答,说完之后回过头来看了年轻人一眼。

你的记性真好。他这次真的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。

没文化,不靠记性靠甚?

你的工龄差不多是我年龄的两倍。

给阎锡山下坑那会儿,我十四岁零七天。

像你这样的元老,全局也没几个吧?

还有三个,也都退休了。

阎处长,你为咱们矿的安全生产可立了大功。

功劳不大,人倒得罪的不少。文化大革命没少挨批斗,大年三十有人把白对子贴到我门上头。

那毕竟是个别人。我分配到这儿三年多了,咱们矿一直是全省的安全模范单位。干咱们这一行的,怕惹人什么也干不成。

骂几句就当没听见,听骂声总比听哭声强。

听说有个队的放炮线就差七寸,让你把那个队给停了,是不是?

就因为这,人们背后叫我“阎七寸”。背后还骂朝廷哩,只要不出事,他们叫甚骂甚也扯球淡。

阎处长,你今年非得退休吗?

上面有规定,工人五十五,干部六十,多一天也不行。

唉,你要退休了,咱们的安全工作可就……

离了谁也行。我走了,还有别人。

谁知道来个什么头儿?他说话时,声音有些不大自然。

我已经跟矿长说了,从咱们处里选个接班人。

杨处长病好了?

他?阎处长停顿了一下,然后说:三期矽肺,指望不上了。

是老刘?他呼了一口气,缓缓地问。老刘是处里的调度主任。

不是老刘。

那是……

是小刘。阎处长停住脚步,把嘴凑到他的耳边,小声说。

我?他的心差一点蹦了出来。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了,把血管逼得鼓鼓的。这次,尽管离得那么近,他什么也没闻到。

你不愿意?

愿意。他急促地回答。但又觉得有点欠妥当,马上又说,我不行。

你是“四化”干部,又跟我干了几年,我的眼还能看错人?

看不……我担心自己干不好,辜负了你的期望。

处里还有那么多老同志,又不是你一个人。

他紧迈了几步,跟处长肩并着肩。这会儿他又闻到了那股酒味。许是鼻子已经习惯了那种气味,他甚至觉得这酒一定是名酒。

阎处长,我还年轻,缺乏经验,有什么不足之处,请你一定要毫不客气地指出来。

以后工作要大胆点,泼辣点,仔细点。

嗯,我一定牢记在心。阎处长,你搞了这么多年安全工作,经验丰富,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窍门?

没甚窍门。只要记住这四个字:严、狠、细、勤。严就是严格要求,不能马虎;狠就是六亲不认,对谁也不能手软;细就是细心,处处多留点心;勤就是腿勤眼勤,多跑多看。

阎处长,你讲得真好,简明扼要,言简意赅。

两束灯光在大巷里消失后,又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出现在右边的一条煤巷里。

小刘,在矿上宣布之前,刚才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。

我知道。他说完之后马上又说:我记住了。

今后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,让众人心服口服。要记住我告诉你的那四个字,啊?阎处长眯缝着两只眼睛,在岔道口又一次叮咛。

他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
阎处长从澡堂出来后,天已经快亮了。望着从小刘办公室透出来的灯光,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
回到办公室后,他和衣躺在床上,呼呼地入睡了。

叮铃铃,听到急促的电话铃声后,他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,一把抓住了办公桌上的电话。

电话是矿长打来的。矿长说,老阎,你年纪大了,喝了酒后不要再下井。有什么事让年轻人们多跑跑,万一下井磕磕碰碰着怎么办?

日他娘的。他放下电话后嘴里骂骂咧咧,不知道是骂自己的糊涂还是骂跟矿长汇报他喝酒的人。

他心烦意乱地在地下踱着。当他的眼看到小刘的办公室时,突然想起,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矿长谈一谈,关于他退休后的人选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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